「隨時都可以死，生存卻需要努力。」
作為一個香港人，日本侵華的事件當然聽得多。小時候從老祖母口中聽過不少日軍在港時的惡行，多少對那個年代的日本有些厭惡。這本書是日本作家寫有關日軍在二戰時太平洋戰爭的故事。令我有點意外的是，我讀起來居然為日本兵的故事而流淚。
《永遠的零》- 百田尚樹著 （春天出版國際文化有限公司）
「零」，所指的就是日軍在二戰時使用的「零式戰機」。故事講及青年佐伯健大郎與姐姐慶子追查他們親生祖父宮部久藏，作為二戰時神風特攻隊的過去。
他們追訪了很多祖父生前的戰友。但第一位受訪的戰友 - 前海軍少尉長谷川評價他為一名膽小鬼，貪生怕死。在戰況激烈過後戰機總是完整無缺，在每個軍人都有一腔為國家犧牲的熱血的時候，總是說「我不想死」。而且他沒有武士精神，開槍掃射被擊落美軍的降傘。
不過，如此愛惜生命的祖父為何最後死於神風特攻隊呢？
這是故事開首時給讀者們的一個疑問，也是一個引子。
之後在訪問前海軍中尉伊藤的一段也帶出了宮部愛惜生命的特質，但同時也描述出他那神級的駕駛技術。以及解釋他愛惜生命的原因 一 「為了妻子」。
這種「愛惜生命」的表達在今時今日很普遍，但在當年社會都歌頌「拋頭腦灑熱血」的時候卻是另類。如伊藤所說正是「愛的宣言」。
訪問前海軍飛行兵曹長井崎源次郎的一段篇幅最長，當中仔細地交代了美日在太平洋戰爭的戰況，零戰雖然是當年很強的戰機，但在嚴峻的長征中都是死傷慘重。
「失去戰友時，最痛苦的並不是在戰鬥剛結束時，而是走進食堂吃晚餐的時候……晚餐時如果有空位，就代表原本坐在那裏的戰友沒有回來。」
最令人深刻的是被井崎形容為對下屬溫柔的宮部那兩次罕有「激動」。第一次是他向井崎解釋「射擊敵軍降落傘」的原因。因為對手是敵軍也是一個很優秀的飛行員，搞不好他一個人的存留日後會殺死更多戰友。戰事 一 本就是「你死我活」。
宮部另一次「激動」是向井崎解釋「無論如何也不讓另一位隊員小山絢麗地壯烈犧牲」的決定。故事的場景營造得讓讀者很有思考空間，因為日本軍人被一眾長官們教導的是 一 若不夠燃料回程就衝向敵軍自爆。宮部阻止了燃料不足的小山，但小山最後卻在海上被鯊魚咬死。
「你沒有家人嗎？難道沒有為你的死感到難過的人嗎？既然這樣，就不能輕易送死，無論在怎樣痛苦，都要努力活下去。」
作者對宮部那份對生命與家人的堅執，描寫得細緻有力。而這份執念感染着井崎與他的下一代，這一段實在很感人。
「外公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之後訪問的維修兵永井，描寫了宮部對飛機結構的瞭如指掌。在處理死去敵軍身上的女性裸照一事上，宮部表現出非凡的風度。最後一段美軍處理宮部身上照片的故事，很容易令人想起與這段的呼應。
在與永井的訪問最後帶出了本故事一個很重要的疑問：「如此熱愛生命的宮部為何最終加入了神風特攻隊？」
之後的幾個訪問，講述的是戰況每況愈下，日本軍方領導人的決策亦來越來越糟糕，士兵的生命亦變得越來越不重要。宮部堅持要活著的難度越來越高。這些段落不乏作者把美國與日本軍事上的比較。美國的戰機裝甲很厚，對飛行員的保護較多，零戰的戰鬥力的確好強，但一被擊中，飛行員往往就此一擊喪命。另一方面，美國軍人戰敗可以跳降傘逃走，所有擊落敵機的記錄可以延續。日本士兵再強，軍官教的是戰敗要寧死不屈，所以飛行員擊落記錄真是「含金量高」- 「無論擊落幾多少架敵機，只要被擊落一次就完了。」
書中不乏對日本士兵的鬥志與空戰技巧褒揚的文字，但更顯出愚昧的領導者對他們的浪費。
「最卑鄙無恥的就是那些命令大批下屬參加特工，說自己也會很快去找他們，結果一直苟活到戰爭結束的長官。」p247
作者在故事中不乏表達對戰爭的厭惡、權貴那種視軍人性命如草芥的決策、傳媒那種對「士兵隨便犧性」的愛國歌頌…..故事提到，其實很多簽「神風特攻隊自願書」的軍人，其實也是口是心非。他們駕駛戰機撞向敵軍的一刻，其實是不會喊「天皇萬歲」。頃刻想念的都是家人，只是沒有抗拒「全民皆兵」時代的勇氣。而且他們的犧牲往往是沒意義的，因為他們在衝向敵陣之前已被擊落，鮮有命中目標。
「即使在嚴酷的戰鬥，只要有一線生機，我都拼命奮戰，但我絕對不會參加注定要死的戰鬥」
只有宮部，有說出真心話的勇氣。
電影版在片長限制上刪去了這種批判….
上等飛行兵曹景浦介山的訪問引起另一個故事高潮。他對宮部表現「痛恨」，他不滿有技術如此高超，但同時開口埋口將家人放在首位的軍人。但當一直說下去的時候，讀者不難發覺，景浦由要超越他，擊敗他，變成崇拜他。
我很喜歡他其中一句：「雖然現代人也常說「拼命」這兩個字，但只是嘴巴說說而已，只是用誇張的方式來表示努力。真想讓說這種話的人親身體會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搏命。」
尾段通訊員大西保彥的訪問也令人深刻。他說神風特攻隊的隊員最後的任務是向通訊員匯報戰果。飛行員連續「答答答答答」的聲音代表「預備完成任務」，「答」聲短即代表「中途被高射炮擊落」。總之，成功與否都是「十死零生」的悲哀。
故事結尾，也是揭開宮部最後參加特工的原因。
個人覺得作者在故事上嘗試以不同層面去解釋這個決定：部分是因為宮部面對一個又一個學生白白犧牲的那份無奈、部分是他對冒死救他的戰友的一份報答、亦也許是要憑自己的技術向敵軍作最後一擊、或者自圓其說地解釋他已找到了「家的繼任人」。
個人認為以上的解釋也滿足不了我，因為宮部的精神是「無論如何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如何報恩、如何情況、如何心情‥‥‥他也不應該改變要「活著回去」的決定。
所以我對故事的這個結尾解釋是不太滿意的，但是作者為了更有故事性。也為了令故事更感人，也為了帶出戰爭那份殘酷。我想，在這幾點的表現上都是成功的。
雖然我對故事的解釋不太滿意，不過「堅持好好地活的信念由上一代延續到下一代」的主題，個人卻十分喜歡。
後記：
每當看小說時喜歡那個故事，我總會找它的電影版來看看。
兩小時多的電影版好好保留了故事推進上最重要的幾幕，刪去的大部份都是美軍對日軍的評價、零戰與米格戰機上的較勁與對日本軍方的批判等內容。留下來的情節都很感人，個人覺得值得一看。
《永遠得水0》百田尚樹著 - 閱後感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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