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K家BLOG: 《長恨歌》王安憶著 - 與舊上海一起消逝的王琦瑤

要分享對此書的閱後感，有點舉棋不定的感覺，畢竟王德威教授對此書的序寫得太好，很多故事的人物、感情、作者的用心以至身處的時局都分析得細緻。（我少有地看了序兩遍。）

另一邊廂，連「弄堂」也搞不懂的我，要頃刻間理解上海文化已不容易，但作者對弄堂，作為地方或物件都大量擬人擬物法去抽象描寫，當中的想像力可謂十分誇張。文藝作品的意境，遠遠高於我能理解的程度。也許我就跟她所提及盤旋在上空的鴿子一樣，似懂非懂地見証這個上海的變化。（為了豐富一下自己，上網搜尋了一些布關「弄堂」的資料。這時我發現，原來自己14年前到過的「田子坊」，正是一個有名的「弄堂」。）

順道回顧一下2011的田子坊與小編本人︰浪奔浪流生日遊第二天 (06/25-Part 3) - 上海 "潮" 勝地

《長恨歌》王安憶著 (天地圖書有限公司)

「長恨歌」原本是唐代詩人白居易的作品，詩中的人物是唐明皇與楊貴妃，「長恨」的是二人陰陽永隔，「長恨」的是唐明皇對楊貴妃的寵愛與思念。故事中的王琦瑤都算是「長恨」，但她「長恨」的是一生沒有據點的感情事。

王安憶女士在故事起初的時候已交代了一點—— 上海有千千萬萬個「王琦瑤」，說的不只是一個人，也是一個時代、亦是一個上海。

故事由去片場的一天開始，王琦瑤在好友吳佩珍的邀請下到片場參觀開始，她們輾轉間認識了替人拍照的程先生。之後參選上海小姐獲得了季軍。成名了的王琦瑤之後被軍政界大人物李主任看中了，這令一個原本很普通上海女子生命不再平凡，她成了李主任的地下情婦。

王安憶女士所寫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無論是友誼與或愛情，都描寫得細緻踏實。起始是王琦瑤與吳佩珍的友情，作者提及王琦瑤與吳佩珍的友誼有著些從屬關係。吳佩珍的醜給美麗的王琦瑤跟她一起很有安全感。愛情方面，程先生顯然是喜歡王琦瑤的，王琦瑤卻鑒於好友蔣麗莉對程先生那份人所共知的愛慕而有所顧忌。但蔣麗莉又明白到要見程先生又必要有王琦瑤在場的事實。之後蔣、程二人在支持王琦瑤參選上海小姐的故事令將這個三角關係描寫得很有故事性。

王琦瑤當選後，李主任出現了，令人覺得王琦瑤好像突然間「拜金」起來。為何她只能夠刻意跟程先生以兄妹相稱，繼而甘於當個別人的情婦，終日閒在愛麗絲公寓？

當情婦的王琦瑤，遇上了昔日好友 - 以美滿婚姻姿態再出現的吳佩珍，表達出那種「王琦瑤的耀眼反而令其情路坎坷，平平無奇的吳佩珍反而婚姻美滿」的局面，人也許還是平平無奇更好。

「在這一個憂患的年頭，憂患就像是空氣，無處不在，無論是知道和不知道，都感到憂心忡忡，前途茫然，而過去的每一分鐘都是好時光。」(P135)

- 書描述的是上海，是吳佩珍與王琦瑤昔日的美好時光。但不禁令人想起現在的香港 - 在變遷的大都會中人總是避不開思慮。

李主任在第一部分完結時「離場」，在「離場」前的一刻也動用真名「張秉良」的李主任，沒有給過王琦瑤任何一點名份。但王琦瑤回想起多段情愛中感到最實在的已是與李主任這一段感情，這一點不勝唏噓。1

「王琦瑤的傳說是上海繁華夢的景象，雖然繁華是舊繁華，夢是舊夢，可那餘光照耀，也足夠半個世紀用」 (P151)

第二單元是解放後的時期，交代了王琦瑤離開上海，但對上海念念不忘而回去。當中體會上海的中西匯萃與急速變化所帶來的無奈。

回到上海，她與康明遜的新戀情開始了。康明遜仍是出身於大戶人家，與被形容為舞女的王琦瑤不可能開花結果卻又「結果」了。

「長雖然盡情盡興，倒難免揮霍浪費；短視侷促了，卻可去蕪存菁，以少勝多。」

二人以及時行愛的心態在一起了。康明遜的短視性格又帶點不負責任令人很不喜歡。當得知王懷孕的時候，那種過分謹慎而又偷偷摸摸討論，令人看見他的懦弱。難為了王琦瑤嘗試為他找了「另一個男人」頂上父親之位。一個上海小姐，因愛「自我摧毁」的過程，不禁令人唏噓。

這時候，親愛的程先生回來了。

「恩與義是共患難的，情與愛是共享福的」(P169) - 程先生的愛屬於前者，再遇王琦瑤理應要一起了。但再登場的他面對的已是有了孩子的王琦瑤。

「程先生本來就是拘謹嚴肅的性情，不輕易動心。大半生全教一個王琦瑤佔了去，耗盡了情感和興趣，如今就再無半點兒女情長的心了。」P262

再一次相遇，再一次彼此相許，再一次有緣無份。這是個人覺得「最恨」的地方。

程先生是可憐又討喜的（而且對王琦瑤也是最純愛的男人）所以，當第二部完結後交代了幾句便黯然把他從「長恨歌」的舞台上退下來，令人有種很可惜的感覺。不過蔣麗莉對他的愛亦沒有被珍惜。所以可憐的不只有程先生一人，三人有種互相錯配的可悲。

「這城市的人就像水一樣，見空就鑽。在這裏你永遠不會有足夠的空間去哀悼逝去的東西，擠都來不及呢！」P276

第三部分正是文革後的時代，沒有程先生與蔣麗莉的第三部分，欠了一些感情錯置，錯置了的卻是一個時代。

「有誰能不喜歡自己的時代？這本不是有選擇的事情，不喜歡也要喜歡，一旦錯過就再沒了。」

來到書中的第三部份，一二部份的主角配角都相繼離開舞台，剩下了一個孤單的一個王琦瑤。和長大了的女兒薇薇。她代表了上海新一代的那份沒頭沒腦的潮流文化與低俗。

「薇薇她們的時代，照王琦瑤看來，舊和亂還在其次，重要的是變粗魯了。」

曾經被形容為一個舞女的王琦瑤，曾經獨守空房、不知世事的情婦，活到此刻卻多了一份歷練。比起新一代的上海文化更有內涵。故事中的兩母女，代表的是兩代。作者彷彿慨嘆上海在文革後年華老去，經濟起飛卻不復當年的風情。

這一段故事所寫的「人與人」，多是王琦瑤與新的一代，愛情與友情的錯綜複雜的程度都不及第一及二部分般吸引。不過，以王琦瑤的視角去觀新上海的描寫更鮮明。尾段她與李克臘的忘年戀，個人沒有太深刻的感受，只是覺得愛得錯、愛得不合時。

讀完書後此書後，在網上找了有一些有關王安憶女士的訪問。

王安憶在訪談中提到：「這個時代是一個我不太喜歡的時代。它的特徵是外部的東西太多了。物質東西太多，人都缺乏內心生活。我甚至很懷念文化大革命我們青春的時代。那時物質真是非常匱乏，什麼都沒有。但那個時候我們的內心都非常豐富。我想我們都是在那種內心要求里開始學習文學。在今天的社會裡，我覺得年輕人都非常性急，性急地想從閱讀里得到快感、性急得沒有一點耐性說我靜下來好好地去想一想、慢慢讀、慢慢地去得到這種樂趣。他們要快速地得到樂趣。」

兩首「長恨歌」，兩者都似有弦外之音，白居易的長恨歌也許是對君主沉迷女色的批評。王安憶女士在書中多次提到的「去蕪存菁」。她惋惜不是王琦瑤，而是漸漸逝去的上海 - 那份「存菁」的老文化。

《長恨歌》王安憶著 - 與舊上海一起消逝的王琦瑤 - 閱後感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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