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19日 星期四

家書 (一) 母親還在的時候




「爸爸,你有沒有見過蜈蚣?」女兒拿著昆蟲小百科問我。

「這種醜的東西當然沒有看過.....其實,爸爸我也不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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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看網誌,看到孩子們的一點一滴,由他們在母腹至成長的往事,是很回味的。但彷彿...他們佔據了我整個世界,但現實其實不是,也理應不該是這樣。 所以,為父的,決定在此也談談為人子的心跡,也回顧一些人、一些事。
小時候對父親的印象,是沉默寡言、喜怒不形如色的,即使在只有200呎多狹小的房間,也不太覺他有太多說話。一家六口,夾在媽媽與祖母的日常爭論中的他,選擇沉默是金也許是一個大道理。 小時候不懂事的我,每次見祖母要出外兼職做大妗姐的時候。「麻麻不要走!」我總會抱著她的腳哭得死去活來,但我卻慣了不見每天出外工作的父母。所以,小時候他有沒有像我今日對小朋友停做的一樣,抱過我,做鬼臉逗自己開心,壓根兒我想穿心窩也不會記得。
上了小一,我誤打誤撞考到全班第三名。母親為我的「成就」大為高興,興高采烈地帶我到村口的文具店買了一件六神合體的超合金。那時的超合金其實很粗糙,六神合體一件過不能解體之餘只有雙手肩可作有單向轉動,但鮮有玩具的我也高興極了。(要是把它留到今天相信價值不菲吧!)但當時爸爸好像沒甚麼反應.....其實沒相干的,那個年代不崇尚「稱讚」。而且,那個年代我天真的思維未被物質污染,所以我也沒試過問爸媽.....「我考第一可得著甚麼?」。讀好書只是覺得要專心做好自己手頭上唯一的一件事。

「讀好書是你本分,爸爸當年溫書也不靠人。」面對溫習不太主動的兒子,這句我常掛在口邊。今時今日要像當年父母親一樣不理會小孩功課可不太行,只是「做好學習本分而不為報酬」也是我一定希望讓小孩們明白的事。

父整天出外工作,早出晚歸,我上學去讀書回家就做功課。那時各盡其本份,沒有甚麼所謂「親子活動」(那時不會有這個TERM)。

要說唯一的「親子活動」(那時不會有這個TERM),應該是星期天一家去村尾酒樓飲荼吧。

直到有一年,爸媽破天慌帶我們去參觀動植物公園,又去海洋公園,對當年足不出戶的我當然是一件十分快樂的事。但後來才知道,媽媽是想找緊跟我們一起的時光,跟歲月競賽。之後她身體也每況越下,一起出門的經歷頓成了絕唱。

到了這段時光,父親很少會帶我去很遠的地方。單是兩父子這個組合出外的日子更少,但有一次卻很深刻。

那一次不算是甚麼活動,只是跟他一起去買東西。走進一家老店,店內兩邊牆上放滿了百子櫃,對當年矮小的我來說感覺它們像是高聳入雲。而我的身高才僅僅讓視線觸及售貨員櫃位的高度。少出外的我倒不敢四處跑,但對爸爸跟售貨員的深奧對話也不感興趣,於是在櫃位與店門之間來來回回。

這時,售貨員拿出各樣的藥材,包括了一條條像乾了的蜈蚣的怪東西。

「爸爸,這是甚麼?」 「給媽媽的藥,抗癌的。」 很難想像蜈蚣狀的東西可以當藥吃(而且聽聞還不便宜)。我想這是在當年在西醫對媽媽病情沒有辦法下的一個放手一試的秘方吧?



1985年12月18日的下午,大哥接到不知哪裡的來電,便大喝一聲馬上趕我們出門往外狂奔。大哥一面沒回頭地向前跑,根本沒有在意年紀小的我們是否跟得上。 「快上車!」直到他硬截下了一部的士才停下。「司機,瑪嘉烈!」

一下車,大哥又是一下了往樓梯處走,他根本沒打算等電梯。跟他一回一回地往上走.....三樓,還是四樓,忘了。

「爸爸,照你意思,我們是 "飛的" 來的。」大哥一面喘氣一面跟老爸匯報。 甚麼是「飛的」?當年的我很多不明白,我只知道,看到吸著氧氣不能回應的媽媽,那天她悄悄地離開了我們。

跟我考第三一樣,我看不見爸爸在我們面有太大激動。回想起來,要為家人打算,一個人要負起家一切重擔,實在沒有感情用事的空間。 而且當年大哥才中三而已,想跟我們說甚麼也難有甚麼共嗚。幸好的是當年還有我們敬愛的祖母照顧我們,我們仨才得以活下去。

媽媽走後,爸爸很少、也是更少跟我們說教。記得有一次、也許也是唯一一次,我幹了一些我自己也忘了的錯事,令爸爸忍不住在我面前拿起了藤條。

「媽媽不在,難度要我打你嗎?」當年的我已有點小聰明,深知少處理小朋友又一向善良的爸爸再氣憤該也不會真的打下去,只是那一次令我真的很慚愧。以後我記憶中應該也沒有令他太激心的事。但回想他那番話,不難想像到他當時默默所背負的有多大。

爸爸,感謝您。那段日子相信不容易吧。



(待續:家書(二)一祖母的訓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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